山柳/怕秋天孤独（组诗）

金盏菊

山柳

那么多的金盏菊

红的，白的，粉的，还有

白底紫斑的。开遍了一道山梁

那些曾长过欢麦子的坡地上

金盏菊像睁着一地惊奇的眼睛

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看长在田埂上的一株谷子

看几只喳喳乱叫的麻雀

看野草丛生的土坟里，躺着一位精致的老头儿

野草

没有野草攻不下的山头

没有野草上不去的堡楼

在一座曾经长满小麦的山梁上

野草，出尽了风头

它们像一伙打家劫舍的盗贼落草为寇

它们也开花，结籽，也拉帮结派

结党营私。也会对着一株大树俯首称臣

它们像一帮不讲理的莽夫

几只野鸟，为它们唱着谄媚的歌

孤 独

最近，我像一个词，常把自己

写在植物园的墙根下，任阳光照着

清风吹着，前面几行辣椒

身后一面白墙

没人的时候，我就看看书

或写几行小诗

偶尔也做做八段锦，打一打太极

看垂柳秀腰

听鸟儿唱歌

不上楼，怕孩子们等我

上楼去，又怕秋天孤独

童年的回忆

无非是

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

捧着玻璃瓶

在一片长满野草的园子里

捉蚂蚱，追蝴蝶

无非是

干净的场院

一块扫了又扫的空地上

几个没有画纸和彩笔的孩子

用树枝画出了河流，小路，和房子

无非是

白云学着绵羊的样子

在蓝天上找草吃

星星提着灯笼在夜空中巡逻

五岁的狗蛋，把说话牵舌的妞妞

娶进了，几根麦杆圈定的新房里

秋风中，一支红辣椒

叶子黄了

椒干枯了

开在枝杈的最后一朵谎花已经凋谢了

它还不离不弃，那么执着地红着

像一份坚守

我喜欢静静地看它，夕阳的样子

秋天的样子

一个就要退休的老师不急不躁，站着

讲完最后一节课的样子

善良的孩子

上楼，下楼

做操，跑步

甚至回家的路上

他都拉着他的手

像拉着一奶同胞的亲弟弟

四年了，他就一直这么紧紧地拉着

像拐杖，像眼睛

又像一盏灯照着他的黑夜

我不想用助人为乐这样高尚的词语来评说

这词太俗，读不到人的心里去

挑水

左肩累了

换到右肩

右肩累了，又移到左肩

两桶水，像一担沉重的生活

在他的肩头上移来换去

我喜欢追着他的背影走

有时候，是听扁担咯吱咯吱的肩压声

有时候，是数他不紧不慢停不下来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