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金喜/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故事
铃铃,叮铃铃……”
儿科重症监护室的门铃再次响起,躺在过道的人们如警觉的土拨鼠一样,竖起耳朵,等候医生的呼叫。
“43床家属在吗?43床的家属到接待室,医生有话要说。”
“在哩,在哩!”
一位身披蓝色外套、没来及穿好另一只布鞋的高个子大哥,光着一只脚,小跑着进了医务室。
一轮圆月斜透过窗户把银色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思念、担心和焦虑包裹着漫长的黑夜,让人窒息。儿科监护室过道的灯光有些昏暗,急促的呼叫铃声把睡眼惺忪的人们全部惊醒,空气里弥漫着无形的紧张。
一层玻璃窗,里外是完全不同的环境。外面,家属倍受煎熬;里面,小孩隐约的哭声,让人心疼。
在这条长不过二三十米的过道里,地铺一个接着一个。刚来,大家还能熬住,一个个看手机;住了一段时间后,都熬不住了,倒头就打鼾。
好心的保安大叔天天这个点就来喊话:“手机拿好,钱装好!”走的时候还不忘把大灯关了、把小灯打开。
当大家都在灾难面前,就特别友好,特别团结,也特别善良。
有人去买早餐,会问其他人有稍带的东西没;有人去接开水,会帮忙给大家都打上;谁家小孩有紧急情况,所有人都会问有需要帮忙的没有。
“刚刚叫进去的大哥怎么还没出来呀?不会是娃又严重了吧!他们家今晚已经叫了两次了。”一位穿着老公大衣的大姐说到,时不时地望着接待室。
其实,大家都在着急,都希望大夫给他说的是好结果,更有几个人,轻轻地走到接待室门口,耳朵贴着门缝,希望能听到关于大哥家娃娃的消息。
突然,门“吱嘎”一声开了,里面出来的大哥神情恍惚,用力捞着自己的头。走了几步,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一只鞋,便回头向他睡的地铺望去。旁边的一位小姑娘意识到他在找鞋,连忙给他提拎过去,他说了声“谢谢”,眼泪已在眼窝里打旋。
几个女的挤过去问娃娃的情况,大哥说:“情况不是很好,昨天娃娃还能认识我,今天一直嗜睡,所有能上的仪器、能插的管子都用上了。”说着说着便哽咽起来。
听说大哥家娃娃得的是肺炎,刚开始没太重视,从老家转院到兰州时,娃娃已经很严重了,病危通知都下了好几次。虽然大哥每次接打电话时都会避开人,但他的嗓门大,说的啥别人听得一清二楚,都是问亲戚朋友借钱的话。
一次,他给媳妇打电话说:“你给我蒸些馍馍,来的时候拿上。兰州的饭太贵,吃不起,一天吃饭的钱省下了,可以给娃用么。”听到这里,我的鼻子酸了。难怪每次别人叫他一起吃饭时,他都会巧言避开,饭点吃的不是馍馍开水就是开水馍馍。
这条过道里,每时每刻都上演着世间百态、人情冷暖。在这种环境中,人,渺小的可怜。
记得小时候,快过年了,妈妈准备煮肉的调料,我发现八角仔特别好吃,油津津的,很香,妈妈看见我爱吃,就把调料里所有的八角仔挑出来留给我。
妈妈怎么知道八角仔有毒呀。
没过两个小时,我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父母吓得抱着我光是哭,不知道怎么办。邻居老婆婆听见哭声跑进来看了,大喊:“舀浆水,赶紧舀浆水,给娃灌上些,赶紧往医院抱。”说着,跑进厨房把锅拔了出来,放在水冲眼上,再拿竹筛扣上,把大门关得紧紧的(这是老家的迷信,是为了不让魂魄出门)。
我被邻居们像接力棒一样地送进了医院,大夫说:“多亏喝了浆水,不然就没命了。”
住院期间,父亲也是馍馍开水、开水馍馍,但他总是从食堂端来一碗热面条让我吃,还是大碗。面条上漂着好多油花,还有香菜和葱花,好香啊。可是,再香我也吃不了一大碗,所以,面条被我吃完,汤就剩下了。
父亲看着碗里的剩汤,说:“你看汤多香,你就不喝,倒了怪可惜,我喝了吧。”说着端起汤,“咕咕”两口就喝完了,用他粗糙的大手把嘴一擦,还用嘴唇吸了吸牙齿上的香菜,发出“呲呲”的声音。
那时,我怎么知道父亲的艰难呢!现在,每次回想起那个场景,都会偷偷流泪。
“大夫!大夫!赶紧给娃看一下,天大大吆!”
刚刚平静下来的人们又被一位五十多岁阿姨的呼救声打破。后面跟着一位大叔,抱着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女孩,气喘吁吁的,嘴里一直念叨着:“我的娃呀!我的娃呀!你把爷爷别吓么,能成不,我的娃!”
小女孩吸上氧气,被大夫接进了监护室。她的爷爷奶奶吓得不轻,两个人像烂泥一样瘫软在了地上。
奶奶的嘴皮干得裂开了口,血渗了出,嘴里还念着:“神老爷保佑,神老爷保佑,我给娃爸爸妈妈怎么交待呀,老天爷你把我饶唠啊。”
爷爷在一旁目光呆滞,搭在膝盖上的手一直在发抖。
旁边,一个女的安慰两个老人:“别害怕了,到医院就没啥事了,现在医学发达的很,你们放心。”又一个女的说:“阿姨,看你的嘴干的,我这里有一次性杯子,我给你倒杯水。”说着便去倒水了。披着老公大衣的大姐走过来问:“娃咋了吗?看着娃已经五六岁了?”
爷爷说:“唉!我们两个年纪大了,给人家看不好么。早上,娃娃吃了个鸡蛋,喝了个牛奶,可能牛奶过期了 ,村上的大夫说是食物中毒。唉!”
说完,爷爷看向长长的过道:“这么多人都打地铺呀,都在这里睡吗?唉!你们都睡觉去吧!”
特护室的门开了,大夫出来告诉两位老人:“娃刚做了初步的检查,应该没啥大问题,可能就是食物中毒。明天进一步检查后,再确诊。你们先交五千元的费用,尽量让孩子的爸爸妈妈来,跑腿也快点,大夫说啥也能听懂,好交流。”
老奶奶又着急又伤心,哭了起来。有人问:“怎么了,有啥帮忙的你就说嘛,哭是不起作用的。”
老奶奶说:“我只有两千元呀,家里的钱孩子的爸爸存了,我又不会弄。”说着又哭了起来。
大夫说:“这个没关系,挂的是急诊,可以先看病、后交费,你赶紧联系娃娃的爸爸妈妈吧。”
老奶奶听了,赶紧擦干了眼泪,连声说:“好,好,好!”
看着两个老人,心里说不出的滋味。留守儿童,留守老人,爱和陪伴的缺失,让人深思。
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又平静了下来。
再过两个小时,黑夜将过去,天就亮了。大家都没了睡意,有靠着墙坐的,有看手机的,有发呆的,也有和我一样想着小孩心里难过的。
多希望新的一天,所有的家属都能听到好消息,能早日回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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