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幸运，我们成为一家人。

2018年1月。

清晨六点，夜色还未褪去。清冷，漆黑，寂静。

推开酒店大门，冷风扑面而来，天空零星地飘着雪花。雪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脚踩上去格外滑。我一手抓着父亲的衣角，一手拉起妹妹，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朝医院踉跄而去。

酒店旁一条小巷是通往医院的捷径，昏黄的路灯衬着巷子里小店门口的招牌和涂鸦大字，那是店主对人生各种不同的理解、诠释、领悟，各种透彻……

一月的兰州，零下二十度，冷得撕心裂肺，透心透骨。 

七年前。

母亲和我陪同妹妹参加艺考，由于当时家里经济情况不景气，母亲舍不得花钱住宾馆，我们母女三人便挤在亲戚家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上。虽然很挤，但和母亲睡在一起，难得的踏实。

我们住的地方离考点较远，清晨六点出门，没有公交车，要走很长一段下坡路才能到。

昏暗的街灯拉出三条长长的影子，我一手挽着母亲的胳膊，一手拉着妹妹，迎着清晨兰州凛冽的寒风，向考点踉跄而去。雪花微笑、招手，洋洋洒洒，微光中晶莹而下，落向发梢、眉角、双肩。那些晶莹，是给我们母女三人寒冬里最深情的祝福和希望。

妹妹进考场，我和母亲在场外等，手脚尖全冻疼，母亲便将我的手握在她的手心里，然后是我和她东拉西扯，永远都结束不了的对话。直到妹妹出考场，三个人在路边小店里买两个砂锅吃，什么味道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从砂锅里飘出凝结在眼镜片上的蒸气，凝结出了我这一生最难以割舍的缱绻温度。

三十年前。

父亲出差办事，带我来兰州姑姑家玩。当年四岁，姑姑家有小姐姐。我一定玩得很高兴，只是我不记得了。学来一口普通话后，父亲说该回家了。父亲给我长了人生的第一个见识：看火车，坐火车。

记忆跳转，下了火车，父亲拉着我走在漆黑的天水大街上。

长大后父亲常取笑我，说我在天水大街上的光辉事迹。

我问：“爸爸，天黑了，我们往哪里睡呀？”

父亲答：“往大街上睡啊。”

“哇”的一下，我的哭声敲醒了无数人的夏夜好梦。父亲怎么哄乖我的，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后来在一家招待所里，我躺在父亲的臂弯中沉沉睡去。

二十五年前。

寒冬腊月，我要参加二年级第一学期期末考试。晨起洗漱准备去学校时母亲房中传出婴儿的第一声啼哭。

那次，兴高采烈的我考出了母亲满意的成绩。至今，我都认为是妹妹带给我的好运。        

2013年6月28日。

母亲因公牺牲于一场车祸。       

2018年2月1日。

父亲于兰大二院接受耳部胆脂瘤切除手术。

因为经历过亲人的死亡，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经历过死亡，我懂得了成长；因为死亡，我更加珍惜相聚，珍惜和家人相依为命的时光。

众生皆过客，来去亦匆匆。

落地生根只为暂时歇脚，可是那么巧，我们四个聚到了一起成为一家，即使最终会离散，我们也在每一个时间节点上，分享过彼此的爱护与陪伴，分担过彼此的心酸和痛楚。

深夜三点，黄河两岸依旧灯火阑珊，术后所有液体全部滴完。看着护士小心翼翼用针管推入盐水将滞留针封闭，我已无法控制，泪，潸然如雨……

（2018年2月2日凌晨写于父亲术后陪护中。愿父亲早日康复，健康长寿）

作者简介

小丸子，英语专业毕业，现从事播音主持工作，主持秦安电视台《秦安新闻》栏目；业余喜好文学，向往静好岁月。